洞音

六

终于走出了鬼域的缘结神，轻轻吁了口气。这些日子，她独自走在鬼域，说句实话在神力受损的状况下十分辛苦。不过也不虚此行，她遇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恶鬼少年。她看他红线飘向的方向，预示着他和她还有着见面的机会。

这趟可太累了。一进平安京，她就赶去了伏见稻荷大社。这是御馔津的神社，自从她苏醒后就一直在神社中，不再回高天原了。

说起御馔津，缘结神的神色就阴郁了起来。高天原并不想让荒神回归，可哪知荒神提前觉醒，暴怒之下的年轻神明，引发了海啸，将海边的渔村整个摧毁。

初来乍到的年轻的荒神，自然不会受到众神的欢迎。御馔津成了荒神的助手，自然也被众神排斥。就像是对付八岐大蛇那样，高天原对他们出了手。

缘结神得知地震鲶重新出没的事情就立刻动身前往。她敏锐的感知到了御馔津的神力，不由地觉得心慌，等她赶到，只看到一片狼藉中，荒神抱着身形缩小昏迷不醒的御馔津。

荒神在伏见稻荷大社设了结界，保护着沉睡的御馔津。她就这样睡了五百多年，醒来后却什么都记不得了。荒神也无意让御馔津再面对那些事，便什么都没跟她说。

“这次去鬼域有什么收获没？”

缘结神接过御馔津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后长吁一口气：“鬼域还真是不好走啊，尤其对我这种野神来说。不过，我遇到了个有意思的小鬼。”缘结神将鬼童子的事情讲给御馔津听，御馔津最喜欢缘结神讲述她所见过的人和事，因为荒的命令，她无法出门亲眼去看看。

缘结神缓过劲来后，就去找荒。荒还像往常那样，坐在那长长的鸟居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源氏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荒见是缘结神，也没起身，语气淡淡地回答着：“源赖光重铸了鬼切。”

“那......八岐大蛇呢？”

荒听她讲过在高天原时和八岐大蛇的事情，对她这般的执著也有些许理解。但是，千年的时光太长了，他很清楚狭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在那样狭小荒芜的地方被囚禁了千年，无论是再无欲无求的神，也会愤怒。

八岐大蛇，很可能不是一路人了。

其实缘结神也明白。她也知道，源氏给他进献了许多的巫女，在那些巫女的力量的滋养下，他的力量更加可怕。于理而言，八岐大蛇还是被封印在狭间比较稳妥，可是，她还是想见他。她后来又去过狭间，但是每次以神力为引想要接收到八岐大蛇的讯息时，总会被他掐断。被掐断后，她总会在这里呆上很久。

她想他了。独自一人行走于世，太孤单了。

但是她回到平安京没多久，就等到了百鬼夜行，在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主持下，鬼王们举办了宴会。大江山鬼王、玉藻前以及黑晴明一行都收到了邀请。这场宴会惊动了许多人，甚至连高天原都在偷偷关注。

自然，缘结神也悄悄地摸过去听墙角了。

鬼王之宴的排场不是说说的，阴阳术建成的高大塔楼，精美的美食珍馐，晴明这个主人做的还是相当不错的。只不过在他们谈论的时候，第五方出现了，来自海国的前首领，铃鹿御前。

铃鹿御前来赴宴的原因十分简单，就是想知道铃鹿山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意外来客，神器云外镜。

阴阳师和鬼王们相继陷入了心魔之中。看到鬼王们眼神逐渐呆滞，缘结神一惊，却不慎被云外镜捕捉，当她与云外镜视线相对，她的意识便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看到了平安京化为一片焦土，四周人类哀嚎不绝，在那焦土之上，八岐大蛇立于之上。蛇魔们与周围的阴阳师缠斗着，而他本人，正远远地看着她。只是她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冰冷的眼神。

缘结神突然害怕了。

甚至当晴明打碎云外镜，铃鹿御前悄然离开时，她都没能缓过神来。一直到晴明出声：“躲在暗处的神明大人，何不现身来大家讨论一下如今的情况？”

果然被发现了。缘结神不得不缓过神来，从暗处走出。

晴明打开折扇：“缘结神大人想必应该知道这幕后推手是谁了吧。”

缘结神她的确明白了，她从云外镜的神力中，感知到了一个熟悉的存在，她有一百二十分的肯定，那是属于八岐大蛇的神力。

源赖光带着源氏的阴阳师们前来，直接指出了平安京一系列动荡的罪魁祸首就是八岐大蛇。而且八岐大蛇很可能与未知的天人有什么交易。然后他看向了缘结神，那个眼神，冰冷得想要把人冻住：“您觉得呢，八岐大蛇一党的缘结神大人。”

什么？他是从哪里知道的？！缘结神来不及细想，赶紧调动神力抵下妖刀鬼切的一击。却没曾想，预想之中的重击没有到来，晴明替她挡下了一击。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源赖光的脸色非常难看：“晴明，你要做什么？”

安倍晴明眯起眼：“何不说源赖光你为何要在这里对神明出手？”

“不过就是个野神罢了。”

玉藻前看够了戏，慢悠悠地站起来，纸扇掩着半张清丽绝伦的脸，说道：“晴明，不如你请这位神明大人去你那里小住些时日。”

晴明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七

阴阳师安倍晴明的阴阳寮外表看似普通，内里却别有乾坤。在晴明强有力的结界的加持下，阴阳寮内温度宜人，万叶樱花期不败，各类式神安居其中，在这摇摇欲坠的平安京中，实属一方桃花源了。

外表可爱性格怯弱的莹草给缘结神沏了壶茶。茶叶是唐国来的上好货色，是她在御馔津那里都难得见到的好东西。四位阴阳师端坐室内，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缘结神注意到了其中一名巫女打扮的阴阳师身上还残留着八岐大蛇的痕迹。她大概就是八百比丘尼了，传说中吃了人鱼肉的不老不死的少女，大概是为了寻求死亡，与八岐大人做了交易吧。

八百比丘尼也注意到了缘结神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不过八百比丘尼并不在意。

晴明接纳了八百比丘尼，是否意味着他值得信任？缘结神决定赌一把。

“晴明先生，我决定把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目的很简单，一是为了我神力来源的人类，二是为了八岐大蛇。源赖光说的没错，我的确与八岐大蛇的关系非同寻常。”

她与晴明说了千年前所发生的的一切。晴明的眉皱了起来：“所以，八岐大蛇扰乱世间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向高天原复仇。”

“是的。高天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古就是权力倾轧、结党营私之地。八岐大人为神之时就与须佐之男大人交恶，天照大人也是他神格被毁的元凶之一。而且现如今须佐之男大人因权力争夺失利离开高天原，高天原内须佐之男的势力被扫除，高天原战力不足，对于八岐大蛇大人来说，也是最好的复仇机会。而且现如今巫女大蛇被除，狭间恐怕也关不住他了。”

一边的神乐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八岐大蛇早已挣脱了封印，销声匿迹了。”

什么？怎么可能？缘结神刚从狭间回来没多久，一切都和往常没有区别，怎么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呢？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猛地站起身来，说道：“我现在必须去确认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晴明答应了，源博雅骑马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狭间。表面上看狭间依旧是老样子，但是当她颤抖着手捅破那层幻术时，才显出狭间最真实的模样。封印早就断了，用以掩盖的结界也已被打碎。这一切都是八岐大蛇的伪装。

她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在地上，被干涸的地面吸收，瞬间就无影无踪了。她看着狭间狭长的山口，趁着源博雅不注意时，跳入了狭间。

她直直地坠落下去，摔在地上。上方传来源博雅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她被摔得有点疼，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头上一线发亮的天空，闻着腐臭的气味，不知不觉眼泪又淌了满脸。

八岐大人，你究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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